“何必说得这么绝对呢，林格先生？”格洛丽亚放下茶杯，用烟斗轻轻磕了下杯盘的边缘，发出清脆的叮咚声，伴随着那有些玩味的语气：“须知世界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情，只要排除所有错误的答案，剩下的答案无论多么不可思议，都是事实，这是侦探也无法改变的事情。”

    其他两位同伴的反应暂且不论，林格的第一反应是深深皱起了眉头，反问道：“你的意思是，想要使我相信一手颠覆了蒸汽教团的统治、取代了他们地位的教团联合，其实和前者是同一个组织么？”

    蒸汽圣战时期，因内部分裂而日渐衰弱的蒸汽教团再也无力遏制其他教派的兴起，由魔女结社暗中支持的七大正神教会正是在那一时期登上历史舞台，并且第一次活跃便直接摧毁了蒸汽教团位于铂金市的总部，夺走了他们赖以立足的根基：最核心的蒸汽技术与魔导科技研究资料，为自身在战争末期的强势兴起奠定了基础。

    实际上，二者之间的矛盾远不止于此。根据罗谢尔口述的百年战争、苍色之战及雾月屠杀等历史事件可以看出，魔女结社始终坚定地推行着由自己在魔药体系的基础上革新建立的魔法体系，为此不惜屠戮神明、摧毁异教，驱逐超凡者至海对岸的那片大陆；而蒸汽教团却是魔导体系的奠基者与发扬者，他们所推行的魔导体系彻底颠覆了如日中天的魔法体系，正如昔日魔法体系颠覆了如日中天的魔药体系一样。

    从这方面看，双方无疑是生死仇敌才对，怎么可能来自同一个组织？还是说，这是魔女结社内部不同派系的互相倾轧，那个神秘强大的组织，远远没有外人看起来那么团结和睦？

    “你说蒸汽圣战啊，关于这场战争，我所掌握的信息并不多，但从蛛丝马迹间姑且可以推测出一个结论。”侦探少女用一只手推了下鼻梁上的单片镜，镜片的反光使她的灰色眼眸莫名显得有些深邃：“据说，那是由魔女结社主导的一场实验，目的是为了验证某种当今时代人类根本不可能利用的能量，但实验中途发生了预料之外的事件，导致实验彻底失去控制，蒸汽圣战因此爆发，结社一手扶持起来的蒸汽教团经历了‘机骸解体’事件后，影响力日趋衰减，已无力帮助她们维持统治。正因如此，魔女结社才会放弃蒸汽教团，转而扶持教团联合，并通过操控后者击败前者的方式，为刚刚成立的教团联合谋取声望与利益，以便战后继续维持她们对西陆诸国的影响力。”

    她嗤笑一声：“所以说白了，蒸汽圣战不过是魔女结社玩脱后，出来给自己收拾烂摊子，顺便换一个新的身份作为伪装，左手倒右手的伎俩罢了，这种情况在伦威廷的金融中心经常能见到，区别是那些股票公司让代理人进监狱帮自己背锅，而魔女结社则直接让整个西大陆承受了她们实验失败后所需付出的代价。”

    实验？

    林格神色微动，下意识问道：“什么样的实验？”

    “我不清楚。”格洛丽亚耸了耸肩：“这属于绝密情报，使徒级别的成员还没有资格查阅，我只隐约听说，和一个名为‘创世女神教’的教会有关。但后来我翻遍了资料也没有找到这个教会的相关信息，估计都被魔女结社抹去了吧。”

    果然是这样。

    林格与两位同伴对视一眼，看到了她们眼中不同的神情：圣夏莉雅的思索与忧愁，爱丽丝的恍然与若有所思，顿时知道她们已经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虚根沼泽之战，恐惧魔女绯珥曾提到“锚点效应”，认为女神信徒们提供的“信仰之力”会如同锚点般锁定少女们轮回后的灵魂，帮助她们更快地恢复记忆和力量。意识到这一点后，魔女结社便决定出手，彻底摧毁创世女神教，同时打压女神相关的信仰，务必让这些姐妹在伊甸计划实现之前，不要来给她们添麻烦。

    或许就是因为这件事，魔女结社才意识到了“信仰之力”的存在，并且决定成立蒸汽教团，开始对它进行研究与实验。这样说来，魔女结社最初登上历史舞台的时间点，不是在教团联合成立的1399年，而是在蒸汽教团成立的1161年才对，比林格猜想的还要早两百多年。

    照这个逻辑推理下去，便有充足的理由解释她们为何会放弃以前隐于幕后的做法，开始在明面上干涉历史进程了：因为她们需要庞大的信仰之力进行研究，而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教会是无法吸引到大量信徒的，只会被当权者视为伪教或邪教打压。至于那场实验究竟是什么内容，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格洛丽亚不知道，林格等人却一清二楚，那就是蒸汽机神-亚历山大的诞生，神秘史上最着名的“机械降神”事件！

    至于之后发生的机骸解体、蒸汽圣战、请神仪式、《宗教法令》、《真理与文明倡议公约》……都不过是那次事件的后续影响罢了。正如格洛丽亚所说，魔女结社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自己的失败收拾烂摊子。

    除此之外，如果将蒸汽教团和教团联合视为同一个组织，都是魔女结社在明面上的伪装，则一些放到神秘界的历史上也被视为未解之谜的谜团，便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为何在魔导士取代魔法师的落幕野战役中，曾经建立魔法体系的大魔法师梅林、大贤者尼可勒梅、兽法师阿莱斯特、魔法部长厄休拉及七冠的魔法师等人都沉默缄声，对魔法师的溃败不闻不问？为何作为蒸汽教团立教之本的蒸汽机会由结社哲人瓦特发明？为何魔导体系来历神秘，没有人知道其开创者，但却相继被克劳塞维茨、杜伦尼和赫尔穆特等结社哲人、蒸汽教团乃至今日的教团联合掌握，视为手中最锋利的武器，不曾流落外人之手……

    一场失败的实验，一次成功的潜入，还有一位来历神秘的侦探少女，便将这些埋藏于时间深处的历史真相，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展现在了林格三人的面前。

    “看你们的表情，似乎有些相信我的话了呢。”

    格洛丽亚的声音适时地将客人们从出神中唤醒，只见她轻咬烟斗，单片镜下的眼眸中闪过几分狡黠与玩味的神色：“我早就说过了，像我这样的名侦探，绝不会向你们提供虚假的情报。”

    “这可是我的原则呀~”